我很幸运,房东碰巧是有钱人。他们有多富有我不便讲,也不可能知道具体详情。只说在寸土寸金的日本,我家附近的座座房子、公寓甚至山都是属于他们的,就靠这些土地每个月都有让人望洋兴叹的收入。本来山也可以开发成更多的住宅地,无论是出租还是变卖都能换来巨额收入。但是老人觉得附近山太少会寂寞,于是把山继续保留着。由于他们拥有的地太多了,根据当地政府多少平方千米之内必须建一所公园的规定,家附近的公园也是他们修建的。
我们住着房东长子的房子,与房东老人同住一院,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。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,他们替我看过孩子,老太太下地干活的时候,我也常常带孩子们去帮忙。每天频频和老人家打交道,在朝夕相处间建立了很亲密的关系。在愉快相处中,我很幸运的从老人身上学到了很重要的人生道理。尽管自己不会成为富人,但是能够偷窥到高于自己的人的人生哲学,对提升自己的修养以及扩宽今后的人生之路是很有裨益的。
永远把碗装满再还
房东老人前两年身体垮了,现在住在老人院,家里只剩下老太太一个人。想到老人一个人不方便,我做了什么好吃的或者费事的东西,比如炸天妇罗啊,草莓酱啊,用今天新钓上来的鱼做的烤鱼什么的,都要送一碗给老太太。老太太总是乐呵呵的收下,过两天后上门还碗道谢,那只碗从来都是满的。有时装的是自己收获的蓝莓,有时是给孩子们的巧克力,有时是两块点心,总之她从来不还空碗。老太太从未讲过她的人生哲学,但是用行动告诉我:接受了别人的好处,光用嘴道谢还不够,一定要用物体来还,哪怕是自己现在只能拿出的小小东西。
今天的事情决不拖延到明天
自从我认识房东老太太,就觉得她像颗不停旋转的陀螺,似乎永远没有休憩的时刻。每天都多少人来找她,每天有多少事情要做。所以每当家里有东西坏了需要修理的时候,我都很为难,不愿跟老太太开口,不忍让她忙上加忙。但是只要我鼓起勇气开口一讲,老太太马上放下手里的事情,当即联系人给我修理。无论多麻烦,无论花多少钱,老太太从不拖延。也许她知道,心疼目前的这点小钱,或者把问题暂且放一放,只会促使事情朝往更坏的方向发展。再让人不愉快的事情都要立刻解决,越拖延越难办。
不怕拒绝别人
有钱人的门槛没有闲着的时候,每天上门的人络绎不绝。保险公司的,投资公司的,邮政公社的,银行的,医院的,各种推销的。普通人家去超市买东西,有点钱去高级商场,真正有钱的被请去商场的VIP室,店员会把东西拿到你眼前,或者商家干脆直接到有潜在购买力的客户家里来推荐。来找老太太的人络绎不绝,大家都一个目的:请她花钱。她对所有来访者都客气招待,但是大部分都拒绝。她不是吝啬也不是冷酷,而是见多识广,懂得思考与选择,在众多信息中剔除不必要的和虚假的,选择出自己真正需要的。有时候对人说不是件不容易的事,因为担心一个“不”字会毁掉目前温暖暧昧的状态。但是在不得不说的时候,我告诉自己要像老太太一样,不要怕说“不”。
把甜头也分给别人一点
由于住得近,我每个月亲手拿了现金去老太太家交房租。以前老太太还有时间坐下来请我喝茶聊天,现在随着爱人身体恶化,已经没有那个心情。但是老太太在把房租袋还到我手上之前,一定要打开冰箱,拿两个布丁或者酸奶给我,叫我给孩子们吃。没有合适的东西的时候,我连说算了算了。老太太叫我一定等一等,到里屋从佛龛上撤下两个作为供品的点心。不止对我如此,对所有上门来的人,不管是修理家电的人,还是推销未成的人,老太太绝对不会让他们空手而归。天热是一罐补充微量元素的饮料,天冷是一杯绿茶和两块点心。老太太不轻易相信别人,但是与人打交道时从不让人空手。
活到老学到老
老两口身体都好的时候,他们种过很多奇异的植物。日本神道里不可以用花作点缀,只用一种叫做“榊(さかき)”的山茶科的绿油油的树叶。因此神社以及相信神道的人家里都装饰着这种树叶。他们当年种了很多也很成功,这种树叶卖得比花还好。虽然现在早就不做这类生意了,但由于以前积累下的良好信誉,神社还是喜欢要他家的榊。老太太接了神社的电话就去山上砍,然后用小卡车运回来在自家车库里修剪。以前老两口一起做,后来爱人病了,我也因为工作不再和她一起做了,老太太一连几个小时做这个活儿,觉得很浪费时间。她从报纸上找到了卖日本古典文学朗读的CD,一边剪枝修叶一边用录音机听着古典文学。当朗朗女声第一次回荡在车库里的时候,我们全家都被轰动了。初中毕业的老太太干了一辈子农活,当了大半辈子大地主,有着万贯家产,近80岁了仍然在车库里一边干农活一边听古典文学。继续学东西不会使她更富裕,但是会使她精神更充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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